19. 算钱利香料填漏洞 怒不才凤姐驱家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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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贾芸见那西域人服软了，便挥挥手让家人们放下架势来，敛去斯文，不似先前谈笑。只冰了脸儿说道：“账已算好，那几包子玻璃瓶子的钱我也算给你。做到这里我已是仁义到了，你看着办。”

领头的西域人忙笑道：“好，好。哪里来的手段爽利的人！做生意也这么些年了，倒没碰见过你这样的。既都有利，我何苦偏在这不着村店的地方跟你抬杠。”

贾芸听他虽然口音滞涩，话语倒很通顺，想来也是有年头的生意人，自然知晓道理的。

便与那人算好了银钱，货物上马，人也可开动。贾芸便斜了那瘦小汉子一眼，笑道：“这里人马都能走了，他们也有钱跟你结算了。看在你表叔的面儿上，这一遭我不说你干了什么。日后你自己掂量着些，我是好说话的，再遇上旁人就不一定了。”

那汉子只不敢说话，只得跟着马队走了。贾芸让李贵周全两人带着家人左右分队跟着，王短腿在后头吆喝赶马，自己上了一匹府内带出来的马领在前头。

在这商道上折腾了半日，赶次日下晚时方进了城。马队卸货清算，那西域人忙忙地点着东西，又派了人去与城内几家店铺通信儿，说是货进来了。

贾芸命家人们卸下货物来，点了香料封实，一包包装上空车，准备拉到府内去。正在这里忙活，只见有几个城内略脸熟的铺子老板跑过来，瞧见这西域商队便拍手道：“了不得！你们再不来，我们这里就要反了。只是你们怎么不悄悄儿着，这么响马快车地就进来了！”

贾芸见内中正有那香料铺子的老板，便笑道：“顾不得这些了，只要快些进城为上。如今还没到城禁，也没坏了规矩，只此一回也罢了。”

那掌柜的见是贾芸，又见了自家那个亲戚，忙过来拉住贾芸笑道：“爷真是个简便的！我在家里做噩梦，只不知爷能不能，倒像是我白收了你给我的那些个香料钱。”

贾芸笑道：“不白收，我还要另外跟你算账。你在这西域商队中置办的香料，我卷了卷一并买下来了，你有多少分例，我与你算清。”

那掌柜的笑道：“横竖也是等着要卖给荣宁府这个大头儿的。爷帮了我大忙，这银利我也折些，只要您看着过得去，我就应。”

一面又指着那瘦小汉子笑道：“他可帮上忙了？我只想着爷带着信过去，看着与他是个朋友，这些个西洋油子好不疑心的。”

贾芸只微微一笑，语带乾坤，却不挑明：“该疑还是会疑，但只要有利可图，便也罢了。”

便一转身，与那掌柜的靠近，略压了脖附耳低声道：“只一句话说给你，你的这个亲戚，日后少不得略防着些。”

掌柜的忙悄悄问道：“这是怎么说，是不是给爷添了什么麻烦？”

贾芸道：“只是一句话罢了，你记着就是。若不然时，当我没说。”

因此也不说明，只与那掌柜的算了算香料的分例，又是月上中天时候。这里家人们装好了车，贾芸向那西域商队了个揖，笑道：“也有些患难相识的意思，如今我要去了。下剩的是你们自己的事，你们自有道理。”

说着便要走，那领头的西域人倒赶上来，拉住贾芸手腕笑道：“这位哥儿慢着些，我有话说。”

贾芸便问道：“什么事？”

那西域人道：“我看你手腕着实爽厉，且不知日后能不能与你做得生意？这中原我们还要来往几年，日后断不会有这样的葳蕤事儿，东西也更有好的。”

贾芸听了，心思略动了一动，且存下他这句话来，只笑道：“眼前儿倒说不准，你有这个心，我便记着。只看日后的气运成不成了。”

便与那西域人告辞，那人只说了句自己叫沙利罕，贾芸也点点头通了姓名，便去了。这里赶着五六车香料进了荣国府，门房子里忙着接车卸货。贾芸命人去库上叫了账房来，取出凤姐开的香料明细册子，一一对着补上数目。

贾芸便站在大院子里，手上托着账本儿，令小厮们卸了东西，各样分别堆好，称了重量抬过来过目计数。算准一样，便在账本儿上划了数目，七样香料各样都有，看看成色倒都还没什么差。

正在这里忙着计算，只见两个婆子忙忙地往门房上来，看见这么些人忙着，忙把身子一躲，只站在门扇子内说道：“来几个人，二奶奶叫你们进去赶人，交到庄子上去呢。”

这里小厮们正挥汗做活儿，贾芸也一时没听真准，只管验货计数。倒是李贵正站在那里擦汗，听见了便问道：“赶什么人？”

那婆子便回道：“琏二奶奶发怒了，要赶几个老绣娘并她们的媳妇子出去，叫门子上小厮接着人送到庄子上。”

李贵听这话有故事，便叫她们等着，走过来在贾芸身边躬着身子打千儿。贾芸看见了，在账本儿上正描着数目，便问道：“李贵哥什么事？”

李贵便回道：“里头二奶奶叫这里几个小厮进去赶人出来，爷看人手够不够，若不够我们去那边院子里叫。”

贾芸抬起头来，说道：“好端端的，赶什么人？谁回的话儿，叫她们来跟我说。”

李贵答应了，去叫了那两个婆子过来回话。那婆子们见贾芸长身如，形状秀美，不像是本家儿的爷们，面面相觑，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。

李贵便喝她们道：“爷们站在这里，你们倒哑巴了。这是给二奶奶办大事的芸二爷，有什么话说给他，都是一样的。”

那两个婆子方忙着说道：“回芸二爷，原是里头有几个老绣娘老没成算的，说了大错的话，惹了二奶奶生气。二奶奶见她们和几个媳妇子分例的绣活儿也没做好，便不要她们了，责罚赶出府里去，要交到庄子上下放做农妇。”

贾芸没立刻答言，只弯腰将小厮手上打开的包裹翻了一翻，命他们把里头的荷包摞整齐，眼睛只在这些事务上，片刻说道：“既是琏二婶子的话，就去拿人吧。这里小厮们都有活计，不得闲儿，李贵哥去西边院子里叫几个看守的小厮进去接人。”

李贵忙答应着去了，一时引着小厮们进穿门往里头去。不一时只见周瑞家的、林之孝家的等几个管家娘子喝着小厮们推着七八个人出来了，几个老的哭天抢地，几个年轻的媳妇子只管握着脸哭，没头没脸说些“给府里做了几十年活儿，今儿就把我们赶出去，老脸也没了”等语。

到了院子里，因见着人，那几个老绣娘斜着眼，口内越发涎言涎语，瞧其形状是吃醉了酒的。便趁着人多越发闹了起来，索性撕破了脸皮，倒向着贾芸处嚷起来：“咱们家的小爷们也不疼人！你们身上穿的衣裳，腰里带的荷包，哪一个不是我们绣的？再到你们小时候求长命的璎珞，出去逍遥时随手赏人的汗巾子，也是我们一针一线绣出来的！待到我们手上扎得都是针眼洞儿，老了没脸了，你们就不要我们了！白辛苦一辈子，到头来怎么样呢！”

就连一同被赶出来的媳妇子们都听不下去，又见有个年轻公子在，到底要脸的，便闪了身儿避着不看，拉着自家婆婆们哭道：“好妈妈，别讨臊了，难道如今还不够臊的！”

更有李贵等人喝着这些老婆子们住嘴，只叫小厮们拉了出去，马上送到庄子上。那些婆子们越性不要脸面了，只朝着贾芸那里又哭又喊。

贾芸聒噪得受不得，将账本儿一拍，凌厉了眉眼喝道：“你们断手断脚了不成，只管拉不动！再嚷一会子，里头也听见了，这样人家岂不是招人笑话！”

李贵忙赶过来赔笑道：“爷别生气。只是我才出去问了，去庄子上的车马好几日没到了，少不得先把这些人关在哪里。”

贾芸揉揉额头，说道：“我虽然办事，也没大熟悉府里各处的形制。你只看着暂押在哪里安静，就押在哪里。”

李贵便喝小厮们把这些女子们送到柴房里，锁了门先看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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